三月不识

7）

 

回去路上，喻文州再次向黄少天道谢。后者一脸牙酸的表情，不停搓着胳膊：“你有完没完了，来来回回说这么多遍，我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。”还不忘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。

 

喻文州便闭口不再说话。

 

黄少天消停了没一会，嘴痒的难受，又主动凑过去：“哎，我问问你啊，今天下午的测试怎么样？”

 

喻文州将结果告诉他，但是保留了叶修对于他未来发展方向的评价。

 

黄少天听完不停咂嘴，连连摇头：“你的精神力也太低了……说真的，在蓝雨你只会吊车尾，还不如去普通区发光发热。或者干脆回家算了。”

 

“我没有家。”

 

喻文州语气平平，偏过头看他，仿佛在叙述别人的事情：“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。”

 

黄少天噎了一下，该死的，他居然忘了这事。

 

“我、我不是故意要给你伤口撒盐。”他语无伦次地解释，手忙脚乱地，显然对这类事情很没有经验，“我说顺嘴了。你、你……”

 

“你”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。

 

最后，他自暴自弃地甩了甩胳膊，低声说：“我也没家了，魏老大把我从废墟里救回来的。我爸妈是普通人，十来年前东区和西区的大混战，炮弹落到了我家屋顶上。他们把我藏在身下，给我挡了炸弹。这件事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，只有魏老大知道，你想说给其他人也……无所谓。我真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 

喻文州微微低头——他比黄少天高了一点——看到他微卷的发梢都垂了下去，似乎也浸满了悲伤，恹恹的。他想揉一揉他的头发，想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，但他说不出口。因为这份悲伤，同样的，也存在于他的胸膛，时时刻刻泛着苦水，提醒他曾经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，永远无法忘怀的。

 

最终，他只是按住了黄少天的肩膀，说：“我没有生气。因为那本来就是事实，不会因为别人的好意回避而消失不见。”

 

黄少天瞪着眼看他，完全的难以置信：“你别逞强了！”

 

喻文州愣住，又听他继续说：“难过啊，伤心啊，这都是正常的，就算哭也是。你不要为了那些所谓的男人的面子强忍着，痛苦发泄出来就会轻松很多，这是有科学依据的。要是你非得顾忌面子问题，你可以来找我。反正你也捏着我的把柄，不用怕我到处乱说。”

 

喻文州本来是很感动的，只是越听到后面，越觉得话题拐向了不可控的方向，只好强行终止讨论，异常郑重其事地点了头。

 

两个人靠得挺近，黄少天抽抽鼻子，好奇地问他：“哎，你信息素是什么味的？”

 

喻文州一脸茫然。黄少天一拍脑门，懊悔地说：“忘了忘了，你是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的。”

 

“你觉得呢？”喻文州问，“我也很想知道是什么味道。”

 

黄少天凑过去嗅了又嗅，皱着眉头思索好一阵，仍然不太确定。

 

“有点像我家院子里种的牵牛花，沾着露珠开花的香味。又有点像从家里老井打上来的水的味道，冰冰凉凉，又很爽快。”

 

喻文州认真听完，委婉地说：“有点抽象。”

 

“我说的挺清楚明白的吧，你还理解不了？”

 

喻文州摇头。

 

黄少天长叹一声，说出了郑轩的口头禅：“压力山大啊。”

 

 

魏琛见喻文州和黄少天一起回来，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笑容：“挺好，挺好。”

 

徐景熙隔空翻了个白眼给他：“队长，你这语气真像拉皮条的。”

 

“怎么说话呢，懂不懂尊老？”魏琛啪啪拍着沙发，“小卢呢，怎么还没回来？”

 

“我去找过他了，估计今天不太想回来。”黄少天说。

 

“唉，青春期了，真不好管。”

 

喻文州正打算回房间，魏琛叫住他，抬手抛了个黑色的东西过来。

 

他抬手接住，沉甸甸的，金属的冰冷感十分熟悉——是一把手枪。

 

“估计明天塔里也要给你配枪，他们那便宜货我都不稀得看，这个更好。你收好了，要时时刻刻带在身上。”

 

枪是好枪。喻文州熟练地拉开保险上膛，试了试手感，又将保险重新扣好。所有动作流畅至极，配合他淡然如水的表情，竟有一种生人勿进的危险感。

 

“不错不错，手法挺好的，看来不用专门教你怎么开枪了。”魏琛赞许地点头，“向导要学会的第一件事，不是遇到危险就按紧急呼救，而是先开枪打死他。”

 

郑轩在角落里冲他吐舌头。

 

喻文州没说什么。转过身的瞬间，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冲自己而来。他闪电般地抽出手枪，打开保险，精准地对准了来人心口。

 

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秒内，被抵住的人惊讶地看着他，接着很无辜地回看魏琛：“队长，我真没放水……”

 

是宋晓。

 

魏琛冲喻文州竖起大拇指：“反应速度很不错，是前辈教的吧？”

 

喻文州眼底凝聚的杀气渐渐消散，又恢复到之前温和无争的状态，对魏琛的问题以沉默作答。

 

黄少天站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，包括魏琛给宋晓使眼色去偷袭喻文州。喻文州的反应确实很快，准确无误，可以配得上叫声好。但在他看来，那根本不是向导该做的，更像一个普通人面对危机时的表现。

 

大概是还没有适应向导这个身份。

 

郑轩也是旁观者，这时对喻文州说道：“反应真的很快，但是你忘了一点，我们首先是一个向导，其次才是一个有枪的人。”

 

“他说的没错。如果刚刚出手的是黄少天，即便你用枪堵着他胸口，他照样能抢在枪响前杀了你。”魏琛说。

 

喻文州若有所思地看向黄少天。

 

黄少天弯腰从柜子里找出一把训练手枪，填的是空包弹，走到刚刚宋晓被制住的位置，替换掉真枪。

 

“试试？”他笑着说，眉梢扬起。

 

喻文州仿佛受到蛊惑，鬼使神差地接过手枪，连确认安全性也忘了，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握着手枪的右手上，在刹那间，猛地扣下扳机！

 

他只感觉眼前一花，握枪的手突然没了抵住胸膛的实感。“嘭”的一声，空包弹炸响，却没有打到实处。

 

而黄少天已经绕到了他的侧后方，一只手虚虚扣着他脖颈，笑嘻嘻地偏头看过来。

 

“怎么样，没骗你吧？”

 

 

—TBC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