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)
喻文州浑身一震,怀中抱着的少年忽然化作空气,消失不见。
周围景象如一,只是天空变了,一半是被炮火染亮的橘红,而另一半,则是比浓墨还要重的黑夜。
“少天?”他向周围喊道。
衣袖突然被勾了一下,喻文州低头去看,却见一只生有两角,四肢细长,深被肉桂棕色皮毛的羚羊,正轻轻咬着他的衣袖。
“这是……跳羚?”
他将手覆在这只跳羚头上,轻轻抚摸柔顺的皮毛。小东西满意地眯起眼睛,轻轻用羊角顶了顶他。
“这是精神体,对吗?”
那只跳羚好似听懂了他的话,在他四周一蹦一跳的。喻文州拍了拍它的脖子:“跟我走吧。”
跳羚竟然点了点头。
事不宜迟,喻文州沿着来时的路返回,跳羚一直老老实实跟他身边,穿越城墙,沿着比初时黯淡许多的光点,走出那道屏障。
叶修的气色已经非常憔悴,他将半个身子都靠在喻文州身上,粗粗喘了口气:“干得不错。”
喻文州低头看着卧在地上休息的跳羚,突然很想再摸一摸。
“没事吧?”
属于魏琛的声音响起,喻文州睁开眼睛,发现他已经被人放到了大厅沙发上,沙发另一端躺着叶修,慵懒地朝他招了招手。
他挣扎着要起来,被魏琛按了回去,只好拼命歪着头看:“少天怎么样了?”
“平稳了,多亏你把他带了出来。”
“那只跳羚?”
“对,那是他的精神体,因为暴走被禁锢在屏障之中,现在被你拉出来了,说明他的理智也回来了。”
喻文州抬手按住眉心,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:“没事就好。”
说完,手背好像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,湿漉漉的。他下意识去摸,却是干干净净。
再一偏头,跳羚圆溜溜的眼睛正看着他。
“咦,我能看到精神体了?”
郑轩走过来,手里托着一个小家伙,轻轻放到喻文州心口,说:“这是你的精神体,刚出生还比较小,以后会长大的。”
尖尖的尾巴,尖尖的翅膀,小巧的喙,甫一接触喻文州,立刻将自己缩成一个毛团,安静的睡了。
喻文州大气也不敢出,轻声问:“这是只什么鸟?”
“张组长说是尖尾雨燕,听说过吧,飞得最快的鸟。”
喻文州隆起手心,将雨燕覆在掌下,旁边卧着的跳羚看到了,歪着脑袋拼命往喻文州手上挤。无奈之下,他只好腾出另一只手给它顺毛。
叶修看见,笑了:“黄少天这家伙还挺亲近你的。”
喻文州没听清:“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他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,摆了摆手。
黄少天一共睡了三天,醒来时正是深夜,背对他不远的地方站了个人,自己的跳羚正恬不知耻地蹭在那人身边。
“喂,你,回来。”
他一出声,那人立刻回头,居然是喻文州。
黄少天“哎哟”一声,摸索着要找手环注射抑制剂,苦着脸说:“你一个向导,大半夜在哨兵的房间里,能不能别这么考验我的意志力?”
喻文州表示很无辜:“是它不让我走。”
他指了指跳羚。
黄少天抬手就要抽它,却看到跳羚脑袋上站了个小东西,仔细一看,居然还是只鸟。
“这小鸡仔该不会是你的吧?”
喻文州点头。
“那还跟你挺像的。”
“哪里像?”
“面黄肌瘦的白斩鸡啊……”他哈哈大笑着说完,脑中无端蹦出了医疗舱中不着一物的喻文州,身姿挺拔肌肉流畅,尤其是某个地方——不管怎么看,跟白斩鸡就沾了一个“白”字。
他默默闭上嘴巴,扔了个后脑勺给他,打死也不想说话了。
喻文州却不如他的愿,反而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,摆弄起床头的监控面板来。
过了一会,房间里只有面板声音,黄少天忍不住了,闷声问:“你怎么还不走?”
喻文州将平板放在膝盖上,说道:“因为有几个问题想找到答案。”
“什么问题?”
喻文州说:“第一个是叶修前辈要问的,为什么我的精神碎片会在你的身体里?”
“你不知道?”黄少天转过身,惊讶地反问。
喻文州也愣了:“我为什么会知道?”
黄少天很郁闷地躺回去,说:“就是那天你凑巧突破屏障,当时你还没学会怎么约束自己的精神触梢,所以散落了几片在屏障里,结果它就自己长出来了。”
这倒是和叶修等人讨论出的结果差不多。
“还能去除吗?”
黄少天摇摇头:“我自己试过了,结果就进入了暴走状态,估计是长得很深了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喻文州低头道歉。
“哎,不怪你。”黄少天摆了摆手,“话说这次是谁把我救出来的?估计还是叶修那家伙吧,也只有他了。”
喻文州余光扫过安静卧着的跳羚,低头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还有呢,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?”
“没有了,你好好休息,队长说最近的训练可以不用去。”
黄少天觉得有些莫名其妙:“你自己说有好多问题要问的,现在扭头就走是几个意思?”
喻文州弯腰捞走自己的“小鸡仔”,说道:“不是很重要的问题,对你来说,休息更重要。”
他道了晚安便离开,快步走回自己房间。雨燕已经睡了,缩在掌心中央,小小的一团。
他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想问的问题有很多,为什么精神图景是一片废墟,为什么会愿意相信我,为什么属于我的精神碎片能够在你体内生根发芽……
零零碎碎的问题五花八门,却总也绕不开一个主题——在你心里,我是特别的吗?
—TBC—